济南并校之上学现状：15里路，骑车38分钟上学

一个很陡的山坡前，4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努力推着自行车往上走，目的地是15里外的学校。陪伴他们的是瑟瑟寒风和早起觅食的灰喜鹊。

这是几个六年级孩子上学路上的情景，这一幕在济南周边的街镇每天都上演。

近日，21世纪教育研究院发布《农村教育布局调整十年评价报告》：2000年至2010年10年间，我国农村中小学数量锐减一半，平均一天消失63所小学、30个教学点、3所初中。几乎每过一小时，就要消失4所农村学校。

2012年11月21日，教育部要求全国各地暂停撤点并校。撤点并校，始自上世纪90年代，是一场对全国农村中小学重新布局的教育改革。相关资料显示，从1997年到2010年的14年间，全国减少小学371470所，其中农村小学302099所，占81.3%。

这些数字的背后蕴含着什么？撤点并校10多年后农村学校生存状态如何？农村学生经历了怎样的上学之路？

对此，展开调查。

天空出现一丝鱼肚白，4个单车少年飞驰而过，背影迅速模糊。李香兰（化名）担心地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今年9月，长清区五峰山街办三官村村民李香兰12岁的儿子谭晓文（化名）与同村的小伙伴一起上六年级。因村里小学只到五年级，这些孩子需要每天骑自行车到15里外的中心小学。从此，早晨看着儿子出村成了她每天的开始，对孩子上学路上安全的担忧成了她每天最大的牵挂。

11月23日早晨，跟随谭晓文和他的3个小伙伴，一起走了15里38分钟的上学路。

吃过热腾腾的面条院子里公鸡才打鸣

早晨5:40，三官村，天空一片漆黑，室外-3℃。

伴着乡村泥土气息的空气更显清冷，寒风袭来，不禁打了个寒战。

5:50，李香兰家的大门开了，她把一行迎进家里。走进卧室，睡眼惺忪的谭晓文刚从床上坐起来，打着呵欠伸着懒腰。每天这么早起床睡得醒吗？习惯了。孩子含糊应对。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已放在桌子上，孩子津津有味吃起来，没几分钟就吞到肚里。他说，中午饭12点左右才能吃，早上不多吃点，上课很容易饿。

院子里的公鸡连着打了3次鸣后，晓文收起碗筷。此时墙上的挂钟指向6：15。你们看，孩子为了上学比鸡起得都早。晓文父亲苦笑。

自己做饭的孩子不到5点就起床

吃过早饭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召集小伙伴。李香兰介绍，一般都是四五个孩子一起走，有本村的也有邻村的，这样稍微放心点。9月份刚开学的时候，邻村的一个孩子骑车不小心掉进沟里，多亏一起走的几个人通知学校，把他送到医院。

6：20，晓文的第一个小伙伴张子豪（化名）过来集合。4点多就起来了。他说。这个孩子住在葛条峪，离学校更远，只能早起。在前一天调查时，曾驱车测量，葛条峪到中心小学有20多里。

李香兰告诉，因为张子豪父母身体不好，他每天早晨都要自己起来做饭，10多岁的孩子很不容易。张子豪倒不在乎，夸张地表示，自己很会做面条，早晨吃了一大碗，这样更有力气骑自行车。

刺激的大空把客车擦肩而过

6：39，天空渐渐有了些亮光。谭晓文、张子豪和另外两个小伙伴蹬上自行车，向着学校出发。站在大门前的李香兰一直盯着4个孩子，直到他们走出村庄渐渐消失在远方的黎明里。

刚出村庄，这几个孩子就现出顽皮的天性，边骑车边闹腾。

五峰山地区的路都修成了水泥的，藏在蜿蜒曲折的山丘间，有不少大上坡和大下坡。在一个大上坡前，4个孩子从车座上站起来，使劲蹬着。坡实在太陡，张子豪干脆下车推行。这个大坡最烦人，每天都得推着上来。张子豪气喘吁吁。

刚上来大坡，接着就是一个很陡的下坡。顽皮的孩子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迅速蹿上自行车，飞驰而下，两只手抄在口袋里，玩起了刺激的大空把。一辆疾驰的大客车从后面闪着大灯呼啸而来，吓得孩子赶紧将手放在车把上。

满头大汗到学校脱下棉袄图凉快

学校里不能放自行车，到学校前，孩子们把车子停在附近居民家，停车费是一周一块钱。

7：17，天空放亮，太阳露头，4个孩子到达学校，满头大汗，脱下棉袄凉快，此时室外温度-1℃。

6：39到7：17，38分钟；三官村到五峰山街道办事处中心小学，15里路。

新闻背景

撤点并校10年进程

中国农村小学有两种，教学点和完小。教学点一般四年级以下，多设在人口较少偏远贫困的村寨。完小到五年级(部分北方小学)或到六年级，多设在人口较多的村寨。撤点并校是把教学点撤了，将几个学校并成一个中心校。

2001年《国务院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指出，应因地制宜调整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按照小学就近入学、初中相对集中、优化教育资源配置的原则，合理规划和调整学校布局。农村小学和教学点要在方便学生就近入学的前提下适当合并，在交通不便的地区仍需保留必要的教学点，防止因布局调整造成学生辍学。

该决定公布后，各县逐年推进农村小学合并，许多地方的教育部门因地制宜调整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

2002年和2003年，国务院和财政部分别下发了《关于完善农村义务教育管理体制的通知》和《中小学布局调整专项资金管理办法》，进一步推动农村中小学校布局调整工作。许多县教育部门撤并小学及教学点，尤其在一些山区，2003―2007年，撤掉了1/2至2/3的教学点及完小。

新闻进展

教育部要求暂停撤点并校

2012年11月21日，教育部基础教育一司副司长王定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目前正在重新科学制定农村学校布局，所有地区眼下都必须暂停撤并教学点。

王定华介绍，今年9月初，国办专门下发了《关于规范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的意见》，正有针对性地解决当前问题，其中一个重点就是要重新科学制定农村学校布局。教育部根据国办文件精神，也正在对后续工作提出更加明确、具体的要求，对于各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方案要进行重新审视，各省要在修订之后上报国家教育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审核。审核备案之前，各省一定要停止撤并学校和教学点。

据了解，各地重新制定的专项规划最后将统一上报到国家教育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备案，截止时间是2013年6月底。

人车混行，安全令人忧。

由于一些配套措施没跟上，并校后出现了一系列问题。学校过于集中给居住分散的农村学生上学带来不便，不仅路途遥远，也存在安全隐患，加重了家长和学生的负担。

发展寄宿制是撤点并校后解决上学路途遥远问题的有效做法。学生如果能住在学校，一些问题就迎刃而解。

调查

41个村仅3所完小

56岁的张大娘坐在三轮车上，目光紧盯着五峰山中心小学门口。几分钟后，她的孙子孙女就要走出校门坐她的三轮车回家吃午饭。11月22日中午，像她这样在五峰山中心小学门口等孩子的家长还有上百人。

张大娘说，以前孩子在村里上学，现在并校了。很多孩子上学路很远，年龄小的得有专人接送。

据介绍，五峰山街办41个行政村，共有6所小学。一至六年级的完全小学3所：五峰山街办中心小学、宋庄小学、朱庄小学；一至五年级的3所：庄庄小学、宋村小学和黑峪小学。

很多老师不愿去村里

学校校舍完全可以容纳附近的六年级学生，但缺少老师。在三官村，学生家长张女士说。她儿子上五年级，还可以上三官中心小学，明年六年级就要去五峰街道办事处中心小学。想到孩子每天要骑车十五六里路，很是担心。三官中心小学很多家长也都希望学校可以开设六年级课程。现在教师都有编制，工资也不低，很少有人愿意去村里教书。五峰街道办事处教育办相关负责人告诉，村里小学路远，交通不方便，教学条件也不好。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教师说：如果要我去三官村小学教书，每天早上早起一个多小时，风雨无阻，比现在辛苦得多。他表示，除了白天教课外，晚上还要备课、批改作业，如果每天再拿出两三个小时在路上，实在是吃不消。

无寄宿条件只能来回跑

五峰街道办事处中心小学校长徐泽国介绍，目前学校有740多名学生，其中六年级有200人左右，不少学生家距离学校比较远，最远的20多里路。学校不鼓励学生骑车上学，校内也没有车棚。不过大多数家远的学生都骑车来，坐车的非常少。

由于学生中午不能回家，学校食堂生意很火。正在吃饭的孩子告诉，中午饭3块，可以吃饱。徐泽国称，学校食堂最多可供400学生用餐，完全可以解决学生吃饭问题。

不少学生家长表示，如果学校能解决住宿问题就好了，六年级的孩子自理能力已很强，在学校寄宿完全没问题。

国务院办公厅2012年9月6日颁布《关于规范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的意见》要求：小学高年级学生以走读为主，确有需要的可以寄宿。

教师观点

寄宿制或可解难

60岁的陈立清坐在院子里，使劲抽着烟。他在农村任教近30年，对撤点并校有自己的看法：并校是必然趋势，之所以出现这么多问题，主要是配套措施没跟上。以我们村为例，1992年那批学生有40多人，到2012年只有六七人。再一个，并校之前教师资源是远远跟不上的，造就了大批民办教师。即便是有这些人，还是远远不够。并校对于教师资源的整合和教育质量的提高很有必要。

他深深吸了口烟，说：由于一些配套措施没跟上，并校后也出现了一系列问题。学校过于集中给居住分散的农村学生上学带来不便，不仅路途遥远，也存在安全隐患，加重了家长和学生的负担。十二三岁的孩子，骑自行车走10多里山路，真是让人不放心。他认为，发展寄宿制是撤点并校后解决上学路途遥远问题的有效做法，如果能住在学校，一些问题就迎刃而解。初中、高中学生完全具备自理能力，住在学校没问题。遗憾的是，大部分学校都不是按寄宿标准设计的，不能满足基本要求，如宿舍、就餐、饮水、洗漱、卫生、保安等。

五峰山街办中心小学校长徐泽国也认同这一说法：并校前，农村学校的教师资源是很匮乏的，因村居分散，一些学校学生少，一个老师可能要教几个年级几个班，并校对资源整合、提高教育质量很有帮助。

了解到，国家已开始重视寄宿制度建设，2012年9月6日，国务院发布的《关于规范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的意见》指出，加强农村寄宿制学校建设和管理，学校撤并后学生需要寄宿的地方，要按照国家或省级标准加强农村寄宿制学校建设，为寄宿制学校配备教室、学生宿舍、食堂、饮用水设备、厕所、澡堂等设施和聘用必要的管理、服务、保安人员，寒冷地区要配备安全的取暖设施。有条件的地方应为学校配备心理健康教师。